日记一则（34）
文丨小崔 2020年5月23日 星期六
1958年的一天，吉林榆树县宣传部李部长比较郁闷。上次他去省上开会，党号召全民办电影被他理解成全民看电影，结果，同属一省的长岭县率先办起电影制片厂。
不一会儿，老董来了，他是县电影公司负责人。
李部长问：你们有几个人？
老董说：八个。
李部长问：能不能整个电影制片厂？
老董问：谁让整的？
李部长：党。
老董没犹豫一秒：那就整一个呗。
三分钟，榆树电影制片厂成立了。
第二天，老董就揣着钱到了长春。在一个二手店里还价一下午，花300元买下一台伪满遗留的16mm摄影机还搭四盒过期胶片，回家又叫上心灵手巧的刘佐廷，第二天就下到地头去拍。
社员们东躲西藏的，有人说，不是怕你拍，谁看庄稼人刨地的电影？又过段日子，县上放露天电影《花木兰》，前面加演了老董他们拍的电影片，把观众看炸了。天哪，眉眼这么清楚，脸比澡盆还大，土地一望无边，平时都没觉得家乡这么美……
老董的办公室门庭若市，都想请他们去拍一下，有的是带着瓜来的。
没过多久，风言风语传过来了，以后还是直接放正片吧，老董他们拍的哑巴电影没意思，老赵家的二人转多地道，拍出来就是张开的大嘴一嘴黑牙。
刘佐廷说，咱们得整有声电影。
老董说，嗯，我琢磨着去长春借录音机呢？
在长春电影制片厂，老董摸到厂长办公室。时任长影厂厂长的亚马被惊了一下。
亚马：老董，我们长春电影制片厂是中央文化部批准成立的，你们厂是谁批的。
老董说：党。
……
亚马：西安、兰州、哈尔滨、辽宁都办厂了，那些都是省市，谁说县里也要办？
老董：全党全民办电影就不分省市县，村里都可以整一个制片厂。
亚马被呛得语塞…… 他拿起一个红头文件纸说，好吧，老董，你理解得对。可是我们长影厂正在大干快上，你看，今年要拍《快马加鞭》、《白手起家》、《船厂追踪》、《新的一课》、《水库上的歌声》、《她爱上了故乡》、《女社长》、《并肩前进》、《春水长流》、《天下无难事》…… 许多片子，恐怕电影录音机很忙，不能借你们。
坐在一旁的刘佐廷听不下去了，算了，老董。咱不求他们，回去咱自己整一个。说完拉着老董就走，听见亚马在后面追着说，你们抓把劲儿，你们要是能整出来，就是新中国第一台电影录音机，功劳可大着哩……
刘佐廷生来聪明，动手能力强。他以一台16毫米放映机为基础平台，拆下几乎所有的零件。然后按照设计图纸重新装上一批新零件，这几百个零件，有照相机里的，有马蹄表里的，有自己拿铁皮铁块挫出来的，有翻砂建模浇出来的……
晚上回家，娘留好了饭。几夜未睡的刘佐廷戴着黑眼框，眼珠上纵横交汇着红丝，坐在桌前，不动筷子。
娘说，哪有过不去的坎儿，和娘说说卡在哪嘎哒了？
……99％都整出来了，就卡在一个簧片上，你大爷的亚马。
娘说，卡在哪嘎哒就算计哪嘎哒，越快成了越不能喇忽，别一个岔子整个浪撂那儿……
刘佐廷说，娘，簧片要有韧劲儿，来回拨愣也不断，录音就靠它。我们是硬的也造了软的也造了，就难在这个韧劲上……
娘！……
刘佐廷边说边转过头来，看见娘的棉祆上缝着一百多个簧片。
娘说，这是她娘传下来的棉祅，上面这亮片是哪来的，咱也不敢问。
榆树电影制片厂的电影录音机整好了，老董那里又开始门庭若市。
消息传到北京，电影局副局长司徒慧敏吓一跳。1931年，他参与了他堂兄司徒逸民和马德建、龚毓珂研制电影录音机的过程。这是中国人自己研制的第一台，名为“三友式”。1933年11月14日上午在卡尔登戏院试片，解说词说“有声影片发明了多年，收音机都是外国的，这是多么令人痛心的事……”三友式录音机获得中国教育电影协会最优良奖状，获得时任蒋委员长一万元现金奖励，我们熟知的《渔光曲》就是“三友式”录制的。
司徒慧敏无遐多想，他率电影局一众技术人员坐上火车到了榆树又换乘马车到了榆树电影制片厂。
他们手执放大镜看得很细，尤其感慨他们制作的簧片，问了半天也没问出来怎么造的。
等司徒慧敏直起腰时，他说了一句让老董至今难忘的话：了不起，我们新中国有了第一台电影录音机。去北京，参加全国发明创造展览会！
2005年，我去榆树见到了老董—董玉荊，见到了刘佐廷。董玉荊休息在家，刘佐廷出家皈依佛门。
分手时，老董问我，国家又让私人弄电影制片厂了？
我说对，国家鼓励民营的电影企业。
老董说，你帮打听一下，如果国家需要，我和老刘可以再整一个。
【榆树电影制片厂拍摄的影片片段】
【电影《渔光曲》创作人员与演员】
【榆树电影制片厂拍摄使用的代代红胶片】
【王人美演唱《渔光曲》
国产三友式录音机录制】
【崔老师原声《日记》解说】
~ 心 情 日 记 ~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