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陆文夫

沈琦华

看到上海如今雨后春笋般的苏式面馆，忽然记起当年陆文夫老先生曾请我吃过虾仁面。那已是十五六年前的事情了。当年陆文夫在苏州办《苏州杂志》，并开办了一家老苏州茶酒楼，由他的小女儿陆锦出任酒楼的总经理。陆文夫办酒楼主要是为了解决办刊经费的问题。老先生亲撰酒楼广告，曰：“小店一爿，呒啥花头。无豪华装修，有姑苏风情；无高级桌椅，有文化氛围。”

我是去苏州组稿的，请诗人白桦联系陆文夫，陆先生回复说写稿已无心力，就见见面吧。我后来才知道，那段时间陆锦生了重病，这对陆文夫来说是个极其沉重的打击，他几乎放下所有工作，为女儿寻医问药，日夜操心。我这时提出前去拜访，现在想来，真是很唐突。

和陆文夫在老苏州茶酒楼见面，已近中午，先生便请后厨做了几道小菜，主食是虾仁面。陆文夫是美食家，据说一盘鸡丁端上桌，他只夹一块放进嘴里，就能断定是新鲜鸡肉还是冻鸡肉。虾仁是老苏州茶酒楼的招牌菜，陆文夫要求绝不能用冷冻的虾，虾仁的壳一定要手工剥，且在上浆时就要加足盐，便于入味。

酒楼里有副对联：“天涯客来茶当酒，一见如故酒当茶”。陆文夫爱酒在作家中是出了名的，酒龄长、酒量大，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可以列入酒仙的行列”。但那次见面，陆先生以茶代酒，且说话很少，很慢。

多年后和江苏作协的掌门人、女作家范小青说起与陆文夫的那次见面。范小青说对于陆锦，陆文夫是寄予厚望的，但从陆锦查出患病到去世，时间很短，陆文夫心情很悲观。陆文夫曾对朋友说：“没有办法，人生都是以悲剧来收场的嘛，几十年前我就明白到这一点。”陆锦走后第三年，陆文夫溘然长逝。

苏州见面后，我和陆文夫之间还有过一些通信，在最后一封信里，他给我写了句话留作纪念：“为人坚定而又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