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瞿希贤讲那过去的事情

国难当头,首先向5-12地震死难者默哀……。

默哀毕。可以说说别的事情了——

从未想过,我会认识《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的曲作者的亲人的亲人。就是瞿希贤的大女婿,比利时最伟大的中文作家,黎京。瞿希贤89岁生命的最后十一个月是在医院病床上度过的。黎京在她的病床前陪伴了九个月。2008年3月6日,我和黎京第一次见面。我问他,陪伴的时候,都做些什么?写作?他说,那个环境,哪里能写东西?那么,陪老人说话?我岳母早都痴呆了。那你干什么?就那么呆着!

我大为敬佩。久病无孝子。儿女都做不到的事情,他一个“外”人!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欢乐的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那时候,妈妈没有土地,全部生活都在两只手上,汗水流在地主火热的田野里,妈妈却吃着野菜和谷糠.冬天的风雪狼一样嚎叫,妈妈却穿着破烂的烂衣裳,她去给地主缝一件狐皮长袍,又冷又饿跌倒在雪地上.经过了多少苦难的岁月,妈妈才盼到今天的好光景.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欢乐的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瞿希贤一生创作了几百首音乐作品,其中最脍炙人口的,当然是《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但我必须承认,这首歌给我的感觉并不妙——我从小就怕听。我家成分是地主。以己度人,我相信,我的南皮老乡,王蒙,听这首歌的感觉一定也不妙;全中国深受地主成份之害的数以千万计的人们,听这首歌的感觉都不会很妙。

这就是红色经典。作为阶级压迫的工具,几十年过去了,偶尔听到,它依然引起我不舒服的感觉,真是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然而,瞿希贤的的确确是个好人。她出自良好的家庭,受过良好的教育,解放前夕,她同时在上海两个大学注册学习。她父亲是留美归来的高级工程师,曾在耶鲁大学读冶金专业,在哥伦比亚大学取得硕士学位。一个出自这样家庭的女人,从未在解放前的农村生活过,她是怎样找到灵感,为以下这样的词句谱曲谱得那样迷人的?

那时候,妈妈没有土地,全部生活都在两只手上,汗水流在地主火热的田野里,妈妈却吃着野菜和谷糠,冬天的风雪狼一样嚎叫,妈妈却穿着破烂的烂衣裳,她去给地主缝一件狐皮长袍,又冷又饿跌倒在雪地上。

我爷爷是地主,据说他有30亩梨园,200亩土地。但我从未见过他。他死于1946年,根本就不知道将会有我这样一个孙子。我也从未见过别的什么地主。地主到底是些什么样的人,如何对待佃户的,是怎样处理乡间邻里关系的,今天的人们已经没法知道真相了。今天,当我听瞿希贤讲那过去的事情时,我只能用我下放的日子来类比。那时,我的全部生活也在两只手上(现在也是)。田野倒不是地主的了,但那究竟有什么区别呢?我的汗水仍然流在火热的田野里(见拙文《忆热》),每天劳动所得,仅够买一斤米,连我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冬天的风雪,狼一样嚎叫,我穿着破烂的烂衣裳,又冷又饿,去很远的地方修路挖塘。当时,我要是有缝一件狐皮长袍的手艺,就可以去当裁缝,不用受那些苦。

听着瞿希贤的歌,想到这些,我觉有些好笑。所有的红色经典,如今听来,都让人哂然失笑。例如,也是瞿希贤谱曲的“山连着山,海连着海,全世界的无产者联合起来……”

现在全世界的无产者,还能联合得起来吗?联合起来干什么?长两毛钱工资?报销点儿医药费?

那么,文革后,年近花甲的瞿希贤从关了七年的红色大牢里出来的时候,是否想到过这些?感到过好笑吗?

极权下的思想管制,滋生了数以千计的红色经典,格式化了数以亿计的红色众生,是我中华民族最巨大、最持久、最深重的国难!(2008年5月17日发表于江岩声搜狐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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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瞿希贤讲那过去的事情》有 2 条评论

  1. 杜欣欣 说:

    这些歌曲做得好听,又是年轻时唱的,所以一直记得。可悲是我们年轻时没有几首歌,更可悲是作曲家的才华浪费在这样的歌词上,再想,这样的歌词都能写出好听的曲子,创作激情何以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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