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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卜凯,就没有赛珍珠的《大地》

2020-08-17 0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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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珍珠卜凯家庭照

□ 段怀清

作为传教士的女儿,赛珍珠(Pearl S.Buck)的成长经历中,可能会有机会看到或听到有关中国农民劳动与生活的故事,但她并没有长期和持续的机会,包括外部的动因和内部的动因,让她真正走近并深入接触到中国农民,了解认识他们的生活,体验调查他们的辛劳悲苦。事实上,赛珍珠长期生活在一个远离中国农民的生活环境里,尽管在真实的生活中,她的身边并不缺少与农民生活或者农村背景直接相关的仆役。

但有一个时期,这种情况无论是在现实生活中还是在文学写作中都发生了改变。这一改变,就发生在赛珍珠与卜凯结婚之后,并一直持续到她的这段婚姻结束,前后一共为18年(1917-1935)。这里的卜凯,就是美国来华传教士——农学家约翰·布克(John Lossing Buck,1880-1975),其中文名为卜凯,这一名字在他后来所执教的南京金陵大学农学院农业经济系更广为人知。当然,《大地》出版之后,因为赛珍珠在中国文学界和公共传播领域声名鹊起,卜凯这一中文名字渐渐为大多数人所遗忘,人们记住的,是赛珍珠的另一称呼布克夫人,而卜凯,也就变成了布克。“布克”是卜凯在汉语中文世界里的译名,更为赛珍珠作品的中国译者及其作品的读者所熟悉。

在以赛珍珠为主角或视角的考察、书写与叙述中,约翰·布克绝大多数时候都只是一个配角,甚至是可有可无的存在——相较于赛珍珠的第二段婚姻以及她与出版商华施之间的工作、事业型的合作配合,卜凯与赛珍珠的文学世界之间,似乎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甚至被认为全然没有关系。而这似乎也成了有些读者理解后来赛珍珠与卜凯最终劳燕分飞的原因所在。1935年,赛珍珠与卜凯离婚,赛珍珠所提出的离婚理由,是自己受到丈夫在心理上的虐待,但这一理由,其实当时即为卜凯所否认。不过,这一说法,后来似乎有所流传,不仅成为一些人理解二人离婚的真实原因,而且还反过来倒推揣测卜凯的人格与修养。

这种说法——也就是上述赛珍珠在法庭上对于卜凯的申诉——其实令人多少有些生疑。因为赛珍珠与卜凯离婚后所嫁的出版家华施,被其夫人所诉离婚的理由,与赛珍珠所诉卜凯一样,也是在心理上遭受到虐待!而据报道,赛珍珠在与卜凯离婚后一小时,即与华施宣布结婚。如果卜凯真如赛珍珠所言,对其存在着心理上之虐待,那么赛珍珠为何会置华施夫人对于华施的指控于不顾,而要立即宣布与一个同样存在虐待自己夫人行为的男性结婚呢?

当然,真实往往是被掩盖在种种表象之下的,正如为赛珍珠赢得普利策小说奖、诺贝尔文学奖的长篇小说《大地》一样。一般人都认为,这部长篇小说的写作,完全是赛珍珠的个人成就,与她第一任丈夫卜凯并无任何关系。如果单就写作本身而言,这种说法当然是正确的,也是合理的。但是,如果仔细推敲一下,又会发现这种说法中的缺陷或若干经不起推敲之处,譬如,赛珍珠第一部长篇小说《东风西风》,写的是留学生题材和家庭主题,这是赛珍珠最熟悉、最常写的题材和主题——迄今所发现的赛珍珠最早一篇小说《当“爱”来临的时候》,写的就是能讲外语、在领事馆工作的中国青年知识分子的爱情故事。这一时期的类似写作,还有短篇小说《一个中国女子开口说》。为什么在《东风西风》之后,赛珍珠的写作题材、主题以及风格,会在《大地》的写作中发生如此巨大甚至根本性的改变呢?

这一切,可以肯定地说,与卜凯以及他们两人之间的婚姻有关。与卜凯的农学家身份有关,与卜凯在长江沿岸以及安徽宿州等地的农村调查研究工作有关,与卜凯在调查研究基础之上的学术写作有关。

也就是说,因为卜凯的身份及工作,赛珍珠才得以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姿态与方式,广泛地、持续地,而且不乏深入地接触到真正在土地上劳作的中国农民,接触到数量不菲的中国乡村,并对中国农业的现状,有了并非浮光掠影、走马观花式的深切体验。

现在已知的赛珍珠的写作生涯,大体上从上世纪20年代开始,而就在1921—1925年间,当时已在南京金陵大学农学院执教的卜凯,带领着学生们,对中国7省17个地区2866个农家的经济状况展开调查研究,并于1933年完成出版《中国农家经济》一书。而该书也被认为是当时国内唯一一部中国农村经济专著。

而无论是赛珍珠与卜凯婚后在安徽宿州的乡居与农技推广及农村调研,还是卜凯后来长达5年、覆盖7省的中国农家经济调查,包括对调查数据的统计、分析与研究及撰述,其中或多或少也可以看到赛珍珠的影子,或者说赛珍珠借此对中国农民、农村与农业,有了远超当时一般来华传教士甚至本土文士的直接体验及科学认识。也正是与此有关,赛珍珠的《大地》,似乎也存在着两个文本,一个是读者们所阅读的直观的文学文本,也就是小说的《大地》,另一个是读者们不大会去细查深究的潜在的经济文本,也就是从农业经济的视域角度关注并书写的《大地》。

当年鲁迅听到别人提到赛珍珠的《大地》后,曾有过评论,这些早已为学界所熟知。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鲁迅当年发表评论之时,不仅没有读过小说的《大地》,也没有读过小说的《大地》背后潜在的、农业经济视域下的另一个《大地》文本。

而卜凯对于中国农业经济的调查研究,并非仅止于《中国农家经济》这部著述。1929—1933年,卜凯再次组织并带领着金陵大学农学院农业经济系的师生,对中国22个省168个地区、16786个田场、38256个农家,进行了一次更大规模的农村土地利用状况的调查,并在此基础上,完成了《中国土地利用》一书。

一直到今天,卜凯的这两部著述——《中国农家经济》和《中国土地调查》——依然被认为是关于中国农村经济的“首创性著作”,是“国际学术界研究中国农业、农民和农村经济的经典”。而这两部著作的撰述时间以及围绕它们在大半个中国所展开的调查时间,都是在卜凯与赛珍珠的婚姻存续期内。

这段婚姻,不仅成就了赛珍珠,尤其是她的《大地》,同样成就了卜凯,那就是他的《中国农家经济》和《中国土地利用》。如果细读一下卜凯的这两部著作,就会理解赛珍珠的《大地》,为什么会是这样一部《大地》了。从卜凯的角度阅读并阐释《大地》,一定会别有心得发现。

换个角度来看,卜凯、赛珍珠二人离婚之后,赛珍珠虽然还写过中国农民题材的作品,但无论是文学成就还是影响力,均不及《大地》及《大地》时代。这似乎从另一个角度再次说明了那一点:没有卜凯,就没有赛珍珠的《大地》。

责任编辑: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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