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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城大劫案”中的“中国通”卡尔·克劳

舒雨
2022-03-26 1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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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天大劫案

1923年5月6日星期日凌晨。

一列火车正疾驶在津浦铁路上,此刻已然进入山东境内。这是前一天从江苏浦口驶出,正要开往天津的“特别快车”第二号。在这列旧中国最先进的列车上,乘客大多是衣冠楚楚的中国富人,此外就是要从华东去往华北游玩或公干的外国人。夜深了,他们大多已进入梦乡,浑然不觉即将发生些什么。

忽然间“砰”的一声巨响,引起了一连串的震动。旅客们被天旋地转所惊醒,刹那间像赌徒们放在盅里的骰子似的遭遇了摔滚和冲撞。火车头陷入了路基旁的淤泥,后面几节车厢脱轨歪倒在路旁。

在愈演愈烈的枪声和妇女儿童的大声哭号中,在路旁埋伏已久的土匪冲上了火车,开始对乘客进行大肆劫掠。事后经由报章的追踪,人们才知道列车脱轨的地点是山东临城(今山东枣庄薛城)的沙沟段。这里僻处鲁南,地形很是复杂。土匪是当地人,熟悉情况,早就做好了准备——他们先来到一处铁路看守房,逼退看守人,拿出工具卸下了几节轨道放在了路边,自己埋伏在路边。待快车脱轨之后,就一拥而上。

在第一时间的劫掠中,土匪们为所欲为,从乘客身上掳走了许多金银细软,也很快打死了几名试图反抗的中国人。他们发现车上还搭载了几十名语言不通的外国游客。有位英国乘客罗士满(Joseph Rothman)不知哪来的勇气,为了固守自己的财物奋力与土匪搏斗,无奈寡不敌众,被枪弹击中头部,白白牺牲了性命。

二等车的包厢里有位二十三岁的美国年轻人——上海英文《大陆报》(The China Press)的记者李白斯(本名劳埃德·莱尔巴斯,Lloyd Lehrbas)。他早年就读于威斯康星大学,毕业时适逢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随即投军成为一名战机驾驶员。战后,又在旧金山、芝加哥等地担任报社记者。看到东方的中国正处在多事之秋,军阀混战,革命势力兴起,每天都有大新闻,为了探索不一样的人生,他又前往中国上海做了记者。此次乘坐列车出差北上,是为了去华北抢新闻,不料竟遭遇了这样的劫难。

列车颠覆后,李白斯赶忙躲了起来,亲眼看见这些个子不高、衣衫褴褛、拿着各式不像样武器、面相凶狠异常、扎着蓝绑腿、活像上海乞丐的赤脚土匪们进出包厢,大肆劫掠。但当东西劫得所剩无几,土匪们恨不得把地板都撬开时,藏在卧铺床下的李白斯便被发现了。

搜刮了几轮乘客的行李后,土匪们没有忘记“肉票”的重要性,开始有目的地劫持人质,准备将他们掳去山中。中国人可能不太“值钱”,可官府显然会担心土匪们对“洋大爷”的伤害造成恶劣的国际影响。

土匪们搜空了李白斯的腰包之后,也把他押下车,拉到附近的高粱田里,准备一同掳走。在这个天色极黑的夜晚,土匪们四散开来,一边背着赃物,一边押送人质加速前进。李白斯脚下隐痛,不知要去往何处,也走不快,还因此被随行的土匪打了个大耳刮子。无奈之下,他只好默默等待机会。不久,趁随行的土匪背包带子松了,停下整理,而同行的其他土匪却已走远时,李白斯赶紧跃入高粱田中,往回匍匐。春寒料峭,他爬了许久才回到火车脱轨之处,在火车下面又窝藏了十来分钟后,终于熬到土匪全部离开,赶紧回到自己的包厢中,只见弹孔无数,物件散落四处。但无论如何,终于是脱险了。

像李白斯这样侥幸逃脱的人还有一些。天色发白后,他们中的一些人选择辗转向北,乘车前去天津。李白斯与其他几位脱险者则选择乘坐由临城往南去的列车,于7日下午返抵上海。但被押往土匪山中巢穴的几百名中国人质、二十多名外国人质,则被迫连夜翻越山头五六个,就惨得多了。

由于遭绑架的外国人质数量不少,李白斯在内的若干逃脱者又是记者,因而国内的中英文报章都迅速对“临城大劫案”进行了关注。5月7日,上海《申报》就刊出了《津浦路之巨案》《匪劫津浦车掳去三百人》的报道;翌日,又刊出时评《津浦路劫案感言》,把矛头指向北洋当局,说:“以当局之不负责,国事渐停顿,地方渐扰乱,人民渐感种种苦痛。”同时相关消息满天飞:“被掳西妇均已释出”,“匪大半有辫,非遣散之兵可知”,“列国共同质问临城事件责任”,“限日放还被掳人员”,“法使照会外部,词极严重”。北洋政府面临着严峻的压力。消息迅速传开,震惊中外。

枣庄白兰地

消息传开,被掳人质的家属纷纷请求上海各界设法营救。李白斯脱险返抵上海,本想就此安歇下来,但转念觉得此事尚未解决,自己作为亲历者,又是记者,仍有责任继续深入报道。上海的美国商会和美国红十字会有意帮助解决事件,也找到李白斯,希望他牵头办理。李白斯觉得必须找个朋友相助,便想起了曾在《大陆报》工作过的卡尔·克劳。

卡尔·克劳(Carl Crow,1883-1945),美国记者、商人、作家,1911年以记者身份来到上海,在中国生活了25年

克劳此时在上海忙于广告事业,然而颇有余暇,为人也正直热情,很愿意一同前往。事不宜迟,5月9日,李白斯和克劳就动身了,前去枣庄实地调查,准备与土匪接触,并代表美国商会和美国红十字会为人质带去许多药品、食物、衣服。事后克劳这样回忆当时的心境:“当我在去往枣庄火车站的路上,我有足够的时间得出这样的结论:在从事这项工作的时候,我让冒险的精神占了上风。我还根本不知道怎样去接近那群被有组织有势力的土匪劫持的人。”

卡尔·克劳在美国救援团的列车上

车到山前必有路。到达枣庄,李白斯和克劳就放下心来,因为马上有当地居民前来找到他们,这些人不仅准确地知道俘虏们被安顿在什么地方,还很愿意把食物帮忙送去,而且只收很便宜的挑夫费。克劳对这样的好事很感疑虑:“这些提议在我听来很可疑,我不愿意把价值数百块的东西交付给跟土匪关系这么好的人。但是俘虏们吃着最坏的食物已经一个多礼拜了,除了冒险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在被绑架的外国人之中,有个人过去跟克劳挺熟——《密勒氏评论报》的主笔鲍威尔(John B. Powell)。克劳此时想起了他,于是吩咐挑夫,要把几箱罐头、食物带去交给鲍威尔。他留了个心眼,附上了单据,请鲍威尔核对一下到底收到了什么东西。让克劳想不到的是,让他担心不已的这几个“面貌可憎得像小说插图里的海盗”的挑夫,竟然很快就完满完成了任务——第二天凌晨3点钟,他们敲门把克劳吵醒,交来了鲍威尔的回信:每样东西全都收到了!

挑夫带上物资,准备送去山上

克劳在当地多方活动,设法营救。5月11日,他在临城向上海方面发回电报,谈到人质中已有几位儿童被土匪释放,住在他这里。5月12日早上在枣庄,克劳又给美国商会拍去电报,谈了他的判断:“余意被掳之人,苟非发生不可料之意外事故,绝无危险,西人来此反足掣肘。”同时,他也不停地向山上传递食品和信件。李白斯则在当地竭力准确报道土匪的动向和被绑架人质的情况。就在这几天,他们和行动迟缓的北洋政府当局几乎同时确切侦知,人质们被关押在土匪的巢穴——山东峄县抱犊崮,土匪的首领是孙美瑶。

克劳的救济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挑夫每天挑着物资上山,再带着鲍威尔确认后的清单下山。克劳只担心一点:土匪首领会不会忽然推翻这种不成文的默契?他突发奇想:“去和他建立‘外交关系’,该是一个好主意吧!”于是他给在上海的美国总领事写了封信,希望总领事能证明自己的官方身份,以便与土匪展开具体的接触。总领事在回信里却大不以为然,婉拒了这个要求。事后克劳明白过来:“让一个美国总领事公然承认土匪首领的存在,那是违反先例的。”这条路行不通,克劳只好单刀直入,直接给孙美瑶写去一封正式的信,说明自己的任务,希望得到他的回复。

克劳竟然得到了“迅速而客气的回信”。孙美瑶在回信中赞美了克劳的人道主义动机,还随函送上两瓶极好的白兰地给克劳。克劳很惊讶,明明自己只表露自己是美国红十字会的代表,没想到却换来了孙美瑶的“中国式的客气”——看来孙美瑶以为所有送上山的物品都是克劳自个儿出钱购买的。孙美瑶对别的富人们没有克劳这样慷慨表示遗憾,还在回信中引用了孔子所说的“苛政猛于虎”,这给克劳很深的印象。官逼民反,确是旧中国最老土的套路。

孙美瑶还在回信里提醒克劳注意,一定要雇用诚实的挑夫,并向他保证无须担心自己土匪弟兄们的偷窃。他还说,如果用中文写发货清单,他会叫他可靠的副官之一去核对送到的货物,如果有什么东西丢失了,他会把挑夫“从严处办”。克劳感慨:“‘从严处办’那几个中文字写得那样巨大,而笔画是那样凶猛,所以我想,那方法必定就是斩首吧!”

克劳渐渐对孙美瑶有了点儿切身的同情,他说:“释放外国俘虏的磋商并没有发生多大困难,虽然孙要了个可笑的大数目,但是其实他只要十万块大洋,大家也觉得这数目是合理的,毕竟还得考虑到两件事:他有七百弟兄,日常开支是很大的;他虏获了二十几个老外,这也能使他获得一笔大的赎款。”

“抱犊崮土匪邮票”

除了物资,抱犊崮上山下山的书信也渐渐变多。随着局势渐渐明朗,人质在上海和其他地方的亲友都望风寄信而来,每天的信件便有五十到一百通之多。有人给这些通信起了绰号,叫作“匪邮”,克劳也觉得这绰号不错。李白斯要跑新闻,时常不在,克劳便专职进行这项工作。

为了便于和抱犊崮土匪巢穴通信,克劳等人专门在枣庄车站的一节列车上设立了“邮政局”,还找了个上了漆的粗笨木匣子,外面写上“Bandit Post”(“匪邮”)字样,作为流动信箱。为了防止邮件遗失,信箱上面还加了锁。可以开这把锁的两把钥匙,一把由克劳等人保管,一把送到山上由鲍威尔掌握。每天信箱运到抱犊崮上,即由鲍威尔开箱取出邮件,再把要寄出的邮件放在箱中锁好,运到山下。信箱运到“邮政局”的时间不定,或许白天,或许夜里。但信箱一到,就是克劳一天二十四小时中最忙碌的时候了。土匪的最新消息都由“邮政局”最先得知,而外面的人想把消息传递入山,也得通过流动信箱传入。

一天下午,克劳和助手麦堪(McCann)散步,偶然在乡间遇到一家小刻字店。事后也说不清是谁的主意,但就是当场灵机一动:他们二人都觉得“匪邮事务所”万事俱备,只欠邮票。于是二人与刻字店议定,花两块钱大洋,印刷五分和十分的“邮票”各三百枚。麦堪给五分票画了图,克劳则给十分票拟了样式。

五分的“抱犊崮土匪邮票”上面是抱犊崮的图形,左侧有“抱犊崮”三个中文字,右边有英文“PAO TZE KOU”,下方是“50 CENTS”“五分大洋”字样,用红色土纸印制。刻字店的小老板水平粗劣,在数字5后面刻了个0,弄得五分成了五角,还把“TZU”刻成了“TZE”,幸而中文没错。十分的“抱犊崮土匪邮票”呢,则上下有横线,四周环绕“*”字,中间英文是“PAO TZU KU BANDIT POST TEN Cts”,排成三行,用淡黄色纸印制。由于手工刻写,每枚长得都不太一样。

“抱犊崮土匪邮票”,左边的为五分,其余为十分

“邮票”印成,马上送到山上开始使用。这倒也给山上的朋友们带来了一点儿小小的带趣味的麻烦——之前外国人质寄信纯属免费,此后则非贴“邮票”不可了。“抱犊崮土匪邮票”的名字由此传开。其实按克劳的意思,这不是真的邮票,没有正式效力,只是“游戏取笑之资”,是一种纪念品而已。

因为这种邮票并非邮政机构发行,抱犊崮寄往外界的邮件到了山下克劳等人的“邮政局”,还需再加贴正式邮票寄往各地。克劳后来还设计了一个英文戳记,刻有“This letter received from Paotzuku Bandit Camp and forwarded through American Rescue Mission”(“此信取自抱犊崮土匪巢穴,经美国救援团投递”)字样,在加贴正式邮票时加盖。“抱犊崮土匪邮票”也因此得以流传到了上海等地。

克劳在信上加盖的英文戳记

5月25日,英文《大陆报》又有前方报道叙述抱犊崮局势,报道的结尾不经意间披露了“抱犊崮土匪邮票”的种种细节,把流动信箱上山下山、鲍威尔开锁关锁、邮票怎么送怎么贴的事儿说得活灵活现。不用说,这又是李白斯的杰作。此事马上引起中国舆论的注意。有人认为“抱犊崮土匪邮票”的出现丧权辱国,有人认为这无伤大雅,还有人认为这种集邮家的小把戏多多益善,总之七嘴八舌,沸沸扬扬。主管此事的天津邮政局认为影响太不好,赶忙派员到当地叫停,要求凡是贴有“抱犊崮土匪邮票”的信件无论是否加贴了正式邮票,当地邮局都一律不许收受。但是这不能阻止外界的极大兴趣,甚至有人写信汇款给克劳要买这种邮票收藏,克劳于是加印了一批,竟然卖出去了五百组,收到的钱款都充当了人质寄信的邮资。再之后“抱犊崮土匪邮票”伪票的大量出现,则是克劳始料不及的了。

邮票风波并未影响克劳与孙美瑶的通信交道,他们的友谊正“茁壮成长”。克劳说:“我们的友谊达到了他以亲密而恭维地称呼我为‘老哥’,并送给我好几瓶白兰地的地步。我跟他通信时也一样地尽礼数,送给他好几盒香烟作为礼物。送给他的香烟是我诚实地买来的,而他送给我的白兰地酒则毫无疑问是打劫来的。不过这也不会让我们有什么遗憾——白兰地是好的,香烟也是好的。”

孙美瑶凭着大劫案的新闻威力,一下子登上了纽约和伦敦报纸的重要篇幅。可是在克劳看来,孙美瑶并不是个成功的劫匪——“因为他的年纪太轻,野心也太超过实际了”。但是,能和土匪称兄道弟,还是使克劳不免觉得有点儿骄傲。事情还未落幕的5月31日,《大陆报》已报道了克劳回到上海的消息。事后对整个事件中自己充当的角色,克劳不免有些自矜,其实他并未在当地目睹事情的最终解决。李白斯则在枣庄坚守到了最后。

英文报章对于克劳参与营救的报道

5月中旬就已开始的北洋政府与土匪的正式谈判,在6月初开始有了成效。土匪的诉求,无外乎官兵解除包围和收编孙美瑶所部。打打谈谈,战战和和,来了几波说客,放了几个人质,讨价还价,持续拉锯。至6月12日下午,官方和土匪终于达成协议:官军撤防,孙美瑶部即时释放被扣押的所有外国人质和四名中国人质,月底之前把所有中国人质全部释放。轰动一时的劫车案至此告一段落。

被捉而杀头

“招安”孙美瑶所部并不那么顺利。协议签订后,个别土匪大不高兴,认为自己吃了亏。而立刻释放全体外国人质却不立刻释放全体中国人质,又使得全国舆论大为激愤。几番折腾后,土匪终于把全部中国人质和留在山中的谈判代表释放。孙美瑶所部被编为“山东新编旅”,他被任命为旅长。孙旅随即发表了一篇欲盖弥彰的安民布告,做出一番“觉今是而昨非”的姿态:“本旅官兵,原俱本土良民,只因被匪所扰,复为官府不谅,家产荡然,不能安业,不得已铤而走险,久在地方父老洞鉴之中。此次幸蒙政府开诚招安,地方父兄担保,得使编成正式军队。本旅官兵,素明大义,俱深感政府与地方之德,誓当宣力为国,以赎前愆……”

事情落幕,克劳在上海仍然忙回他的广告事业。7月份,美国商会召开年会,美国总领事、商会成员和几位在大劫案中幸存的外国人质齐聚一堂。大家在会上特别称颂克劳奔赴当地办理营救、寄递信件的辛劳,合伙赠给他一座银盾和一个香烟盒作为纪念。此后外国人质们的多次聚会,也都不忘邀请克劳和李白斯。李白斯仍然热衷于抢新闻,后来加入美联社,记者这个行当他是越做越出彩了,多年后他因为在华沙报道了德国对波兰的闪击而荣获了普利策奖,又担任了麦克阿瑟将军的高级助手。

话再说回孙美瑶。被“招安”后,孙旅便被调往枣庄驻防。既已调虎离山,北洋政府有关方面对他的大加提防、控制监视,自然不在话下,后来竟然演变到使出了反间计,唆使孙美瑶杀死自己的得力臂膀。羽翼凋落,孙美瑶却浑然不觉大难即将临头,所部仍然漫无纪律如故,还与枣庄市内的另一部队发生了冲突。不久,最后的惩治便到来了。大劫案落幕后半年多的12月19日,新任兖州镇守使张培荣以调停枣庄市内两部冲突为名,在中兴煤矿公司摆下宴席,邀请孙美瑶前去。晚上九点,孙美瑶果然应邀前来,早有副官将他的随从请去一旁的小客厅。孙美瑶只身进入大堂,便有一人疾步向前拦住他的腰腹,另一人手握白石灰就势向他双目一拍,抽出利刃,手起刀落,孙美瑶就此身首异处。其随从和所部也一一就擒,轰动一时的土匪集团瞬时瓦解。

随后,一纸电文从枣庄发去了全国各地:

鲁省新编旅长孙美瑶,本系著名悍匪,杀人越货,罪恶贯盈。前于临城地方劫夺火车,酿成交涉。中外人士咸以投鼠忌器之故,主张收抚,冀以诚信感彼凶顽。讵该孙美瑶怙悛,罔知愧奋。对于公家,则索饷索械,要挟多端,稍不遂意,即怀怨望;对于地方,则纵其爪牙,四出掠夺,人民含忿,控案累累……乃该匪野性难驯,益无忌惮。日前苏皖鲁豫剿匪副司令张培荣,驰赴苏鲁边境剿匪,曾令该旅协同动作。孙美瑶竟敢抗不遵令,自由行动,显露反谋,似此情形,实属忍无可忍。经已密令张副司令于效日午后在枣庄地方将该孙美瑶拿获,就地正法,并将与该逆同谋之党羽十余人一并法办,以除元恶,而快人心。刻下该处秩序如常,极为安静。本日并已由省加派军队一营前经镇慑,一面仍饬张副司令乘机将该旅全部酌夺情形妥为收束,俾符除恶务尽之意,除将以后办理情形随时电达外,恐远道传闻失实,特电详陈,敬希鉴照……

克劳很快听说了孙美瑶的噩耗。对这个跟他称兄道弟的土匪头子,这个颇有西部片风格、他称之为“可以上好莱坞银幕”的绿林人士,克劳或许回想起了“老哥”的称呼和他们互赠的白兰地与香烟的友谊,此刻却只默默写下:“孙美瑶被官兵包围了,他被捉而杀头了。”

本文收录于新书《四万万顾客》,澎湃新闻经授权转载。

《四万万顾客》,【美】卡尔·克劳/著 徐阳/译,九州出版社·后浪,2022年4月版

    责任编辑: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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