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有一用斋 06-06 06:09

原题：

前尘往事是与非

时间背后

如果不是1949年的那场舞会，洪君彦绝对想不到，自己会和一个14岁的小姑娘产生情感纠葛，更想不到，他们的婚恋聚散，在几十年后会为世人平添许多谈资。
说起洪君彦，多少会有人表示陌生的，只有在说起他的妻子章含之和女儿洪晃时，人们才会一拍脑袋，哦，是他啊。
这就像洪君彦的人生，多数时候，他都是站在前妻章含之的阴影下活着的。以至他后来为生活做过的努力，娶过的妻子，人们都不大感兴趣了。

洪君彦是杭州人，自幼在上海长大，在他小时候，身为浙江商业银行董事长的父亲就在上海买下了一座含有假山、溪水、亭子的大洋房花园，家境殷实。

章含之是上海人，生母谈雪卿，是上海永安公司康克令钢笔专卖柜台上的售货员，人称康克令西施。生父陈度是军阀陈调元之子。两人未婚先孕，但是陈家不认可。陈调元请章士钊出面调解私了，最后，章士钊收养谈雪卿所生之女，取名章含之。

1949年，洪君彦在燕京大学读书，在学校的舞会上，洪君彦被14岁的章含之吸住了目光。洪君彦哪里知道，眼前这位姿色超群的姑娘，年纪不过14岁而已。

1950年洪君彦与章含之在北海公园划船
虽然年纪小，但章含之胆子可不小，彼时的她分明有不少追求者，但她却只喜欢洪君彦，主动给他寄出了信。一来二去，两人便确立了恋爱关系。
洪君彦与她约定，等她大学毕业，便成婚。这一等，就真等了8年。
期间两人曾分居两地，聚少离多，相貌堂堂、才华横溢的洪君彦不是没遇到过诱惑，但都拒绝了。倒是章含之，曾动摇过念头，跟洪君彦闹过分手。理由是将来自己从事外交工作，而洪君彦无非一届教书匠，身份悬殊，无话可谈，与其将来烦恼，不如趁早了断。
彼时，洪君彦已经等了她6年，听到这番言论，颇为失落和不甘。
这世间的缘分大抵如此，将断不断，反受其乱。如果洪君彦此时果断放手，或许他的人生就是另一番风景了。

洪君彦一家三口
1957年，章含之大学一毕业，两人便结了婚。纵然婚后还是因为分别下放劳动而聚少离多，但两人的情感倒是亲密了好几年。四年后，女儿洪晃出生，家里越发添了欢声笑语。可惜，腥风血雨很快袭来，而且一刮，就是十年之久。
在这段时间里，不过一介大学教员的洪君彦，遭受了巨大的冲击。面对这场暴风雨他毫无招架能力，只能忍受四面八方的打击，身心俱疲。而相对于这些刀光剑影，来自妻子章含之的种种行举，才最为致命。
在洪君彦遭受拷问期间，章含之不仅没有过问这位丈夫的任何事情，还在外国语学院跟一位张姓教员谈起了恋爱，“张章恋”一时传遍校园。

某日，回到家中看女儿的洪君彦，竟然在她的包里翻出了那个男人的照片和一个避孕套。此后，洪、章两人因婚外情争吵不断。

让洪寒心的不仅仅是章的出轨。时已被剃了“阴阳头”的洪君彦，周末被允许回家。到家后，章当时的反应是：你看你这个死样子，你还有脸回来啊！现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要是你，跳到北海死了算了。

事情发展到最后，章含之甚至当着他外甥的面剪碎他们的结婚照。一切如砸碎的玻璃，怎么也无法复原了。

就在这暗无天日的日子里，竟然有一束光向他投来。1969年，洪君彦获准回宿舍后，一位女教员不怕惹火上身，经常来探视他，来来往往中，两人惺惺相惜起来。

自此，两人的情感再难挽回，这个家庭也彻底破裂。直至1973年，这对相恋8年，结婚16年的夫妻，才互相放手，各奔前程。

至于该如何与女儿洪晃交代，章含之选择了回避，而是让洪君彦出面。洪晃后来在回忆录写道：

“那是一个最不好的五一节，我爸把我带到北大的宿舍里跟我谈话……这次我爸就对我明说，以后史家胡同就不回去了。那天我爸陪我从北大坐332到动物园倒111路，一直送我到灯市口，然后我就在马路边，看着我爸过马路到马路北边坐111路回北大，我就觉得我爸特惨。而我妈当时处理问题的方式是回避，她不知道这时候应该怎样处理一个小孩的感情。当天晚上，她带我看马戏去了，那时候马戏的票多难弄啊，那是外交部招待外宾的票，就在主席台后边。我记得黑灯瞎火的，我偷偷哭了一整场。回家我一个人一间屋，躺在那儿还在哭。”

三个月后，洪晃成为二十八个“小布尔什维克”之一，至美国留学。这当然是得益于她母亲和继父的背景。
照章含之后来引用他人名句所言：“当你曾在大海中畅游，就不会想在小溪里游泳了”。那位她口中的“大海”，就是她的二婚丈夫外交部长乔冠华。
与洪君彦离婚的同一年，章含之便嫁给了大她22岁的乔冠华。在章含之看来，乔冠华才是她的真命天子，也是她的人生巅峰。乔冠华去世后，章含之到处宣扬他们的美好爱情，在她笔下，他们的爱情历经千辛万苦，却不离不弃，哀艳绝伦，旁人听了都要落泪。
只是，在乔冠华子女的口中，似乎对这位继母的风评不太好，毕竟因为她，他们父子关系近乎决裂。而在乔同事的口中，则称其事事都好，却在晚年做了一件令人失望的事情。1976年底，乔冠华被免去职务，于1983年郁郁而终。

那么洪君彦呢？在和章含之离婚三年后，他与著名女演员朱一锦组成了新家庭。
1959年，电影《五朵金花》红遍大江南北，朱一锦饰演的便是其中一朵金花“拖拉机金花”。朱一锦长相美艳，轻易就能吸引住人们的目光。当时观众们甚至认为，主演杨丽坤还不如她漂亮，称其为“最美金花”。洪晃后来亦曾形容她：“美得跟妖精似的”。

朱一锦
朱一锦遇到洪君彦时，已经和足球名宿马克坚有过一段婚姻，并共同育有一女马葭。马葭后来涉足演艺圈，曾为李亚鹏、景冈山经纪人，后来嫁给了景岗山。
对于这位后妈，洪晃一向不太待见的。朱一锦嫁给洪君彦后不久，章含之和乔冠华被隔离审查，洪晃周末期间只得住在父亲处。
某日，朱一锦在端详一番洪晃后，竟然对其说道：“你长得可真不好，现在出身还是问题，赶紧找个人嫁了，是北京户口就成。”
彼时，洪晃才15岁，本来就对自己的相貌耿耿于怀，听这一说，自尊心严重受挫，自此将这位后母视为仇敌。
洪晃后来称：“我这人不大记仇，但朱一锦这仇我记一辈子。”
显然，洪晃和朱一锦相处不好，让洪君彦也感到很为难。洪晃后来回忆，那段期间，每每她在家，父亲都会带她去练车，而实际上她早已学会骑车。后来再想，应该是父亲为了找个机会和她单独相处，他知道她和朱一锦合不来。
八十年代初，她与洪君彦前往美国不久，两人便也离婚了。朱一锦就此长居美国。
有意思的是，朱一锦此前一定没想过，她鄙夷的那位丑女，后来嫁了位导演，混迹演艺圈之中，并报了当年的“一笑”之仇。
洪晃与陈凯歌在美国时，在某位导演家做客，对方说要给朱一锦介绍戏，洪晃一听就跳起来，噼里啪啦骂了一通，就此断了朱一锦的戏。
年近花甲的洪君彦，在情感的世界里仍旧是一个流浪的孩子，他大概也想不到，此生最爱他的人，也在跌跌撞撞中走进他的生命。
1986年，洪君彦在率领北京大学经济学院辩论团往新加坡参会间，遇到了三十多年的老同学陈贤英，当时，洪君彦便对这位德才兼备的女同学印象极好。他乡遇故知，二人相谈甚欢，但因为一人在北京任教，一人要返回美国，当时也只能分别。
只是这一次重逢，让洪君彦的内心，泛起了涟漪。
再次相逢，已是6年后。1992年，洪君彦在美国再次遇到陈贤英，两人再次长谈，方知对方在历经过失败的婚姻后，皆已孤身一人。
他们惊奇地发现，对方和自己是那么的相似，一样的兴趣爱好，一样的人生价值观，就连年纪，也是一样。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又是旧相识，他们确立了恋爱关系。这一年，他们都已60岁。

1960年代的陈贤英

三年后，他们在香港完婚，此后，两人相互扶持。虽然洪君彦仅有一女洪晃，但陈贤英不仅儿孙绕膝，兄弟姐妹亦有几十之数，悉住香港，所以洪君彦的晚年，倒也热闹欢乐。
如果不出意外，在洪君彦退休移居香港后，关于他的往事，应该也随风飘散了。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那些陈年旧事、恩怨情仇历经二十多年再次为人们津津乐道，而始作俑者就是前妻章含之。
1994年始，即乔冠华离世10年后。这位爱情事业双丰收的“部长夫人”，屡屡发出文章回忆她的爱人。从两人相识、相知到相爱，甚至后面携手走过的沟沟坎坎，事无巨细，悉尽列出，说不尽的缠绵悱恻，荡气回肠。
这些文章后来被整理成沉甸甸的《跨过厚厚的大红门》。

可在对先夫无尽的思念同时，章含之却不忘“关照”前夫洪君彦。章含之在书中爆出，当初离婚是奉伟大领袖的“指示”：主席接着又开导我，他说婚姻不就是束缚，没有感情了就要解放自己。他说任何死亡的婚姻对于女方是最不利的……主席又对我说："……你还年轻嘛，干嘛不早点解放自己？我这个老师就是太要面子，怕人家说闲话。"
这些内容被洪君彦的许多亲友看到，纷纷告知洪君彦。章含之借领袖之言，巧妙地将离婚责任一概推给洪君彦，这彻底激怒了他。
他先是和女儿洪晃联系，让她转告自己的母亲：“你要写书秀自己和乔的忘年恋我管不着，可是为什么把离婚的事实真相颠倒了？”
彼时是1995年，因不想重提伤心往事，以及洪晃告知章含之病重，所以洪君彦一直未提笔往事。

然而，洪君彦的沉默，并未能让章含之停止旧事重提，据洪君彦称，还越发添油加醋了。
2004年2月，他终于做出了“反击”——在香港《明报》世纪报连载他的回忆文章《我和章含之离婚前后》。可是，只刊登了三天便腰斩。一时间一片哗然，各种猜测漫天飞舞。事后洪君彦给出了原因：“应女儿洪晃请求，续稿暂停。”
2007年，洪君彦写了三年的回忆录《我和章含之离婚前后》终于面世。关于那场前尘往事，谁是谁非，人心自有公论吧。
2012年，洪君彦病故。他这一生，大体是不幸的，三场婚姻，前面两场都与错误的人结合。而真正对的人，却来得太晚。